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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來自黑暗世界的夜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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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來自黑暗世界的夜香王

江陵城。

長街之上,沈芊檸指揮著百姓挖排水溝,一眾百姓懶洋洋的幹著,這種活計又不算徭役,又不給工錢,完全白幹,誰有精神出力?

沈芊檸大聲的呵斥著:“做不完,那就明天接著幹,做不好,就翻工重做,誰敢偷懶,今日我沈芊檸就打死了他!”胡刺史最近提出了要清潔城市,吸引商人投資,沈芊檸是搞不定這城市清潔與商人投資有什麽關系,但是她的任務就是在胡問靜的手下認真的做事,多角度的了解胡問靜。她不需要知道胡問靜為什麽要做,好好的做好了就是了。

一群百姓急忙擠出了諂媚的笑容:“衙役老爺,我們怎麽敢呢?”“不就是挖個溝嘛,小事情。”心裏把沈芊檸乃至衙門罵到了死

好好的長街挖什麽排水溝呢,聽說還要清理各地的糞便,以後若是誰敢隨地大小便了,誰就要罰款三文錢。

“這叫什麽事兒呢?”有百姓低聲偷偷地抱怨,這從爺爺輩下來就沒聽說過街上要挖排水溝,更沒聽說過大小便要給錢的,這糞便在農村可是上好的肥料,有人特意出錢買糞便的,哪有聽說大小便還要倒給錢的。但是衙門就是不講理,誰敢大小便就要罰三文錢。

有百姓低聲的罵著:“自從來了胡老爺,荊州就倒了十八輩子的血黴了。”

其餘百姓很是認同,以前的刺史老爺從來沒有這麽折騰百姓的。

一個青衣男子任由別人如何的勸說,就是不肯進入巷子挖糞,他大聲的道:“我呂文成雖然家道中落了,但是我家以前是大門閥,我是讀書識字的,將來要做大官的,我怎麽可以做這種低賤的事情?”

衙門挨家挨戶強制所有人出來挖水溝,清理糞便垃圾,這呂文成不得不出來打掃,但是挖個水溝姑且也忍了,畢竟這水溝也經過他家門口,挖好了以後下雨天就不用踩著糞便和垃圾走路了,可這屋後的糞便關他p事?既不是他拉的,也不會影響他出門,為什麽要他來清理?他一個識字的,將來要當官的人為什麽要清理糞便?這簡直是有辱斯文!

沈芊檸趕過來,厲聲問道:“你幹不幹?”

呂文成堅決搖頭,鄙夷的看著沈芊檸,一個女子拋頭露面已經是低賤的平民才會做的事情了,竟然還當了衙役,這個女子一定是不識字的下等人,他與下等人有什麽好說話的。

周圍的人笑瞇瞇的停下手中的活計看熱鬧,誰願意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幾百年大家都這麽過來了,憑什麽要清理糞便垃圾挖排水溝,衙門就是吃飽了撐著了。

有人笑著道:“衙役老爺,這呂文成可是讀書人,這種活計怎麽是讀書人幹的?”

有人帶著嘲諷:“衙役老爺,讀書人不幹,不如你帶個頭,就把這巷子裏的糞便垃圾清理了吧。”

換成往日,沈芊檸一定是以理服人的,這挖水溝和清理糞便垃圾是利己利人的事情,幹活範圍又在自己家的周圍,基本可以歸結到為自己家幹活的範圍之內,她會從清潔、疾病、衛生、形象等等各個方面去說服反對者,但是這挖水溝清理糞便垃圾的工作已經連續做了數日,進程遠遠低於預計,她每日又要對無數的人“溫和的勸說”,沈芊檸的怒氣終於到了爆發點。

她厲聲再次喝問:“你到底幹是不幹?”

呂文成不屑的看著沈芊檸,淡淡的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沈芊檸揚起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打在了呂文成的腦袋上,鮮血立刻流了下來,呂文成身體一晃,沒感覺到疼痛,憤怒的指著沈芊檸:“你敢打我!”

沈芊檸又是一棍落下,鮮血再次四濺,那呂文成終於感覺到了疼痛,忍不住保住腦袋慘叫出聲。

沈芊檸不停手的對著呂文成一棍又是一棍的打著,直到呂文成在地上打滾,又打了幾下,這才罷手。她惡狠狠的轉頭看周圍的百姓,周圍的百姓早已面色慘白。

沈芊檸走到一個百姓面前,一棍子打在他的腦門上:“要我帶頭清理糞便是吧?”那個男子捂著腦袋,憤怒的撲上去與沈芊檸廝打。

向德寶帶人跑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拔刀:“這是要造反?殺了!”

幾個人亂刀砍下,那與沈芊檸廝打的男子立刻被砍死在當場。

周圍的百姓嚇得根本不敢尖叫,塵蹌潛簧鋇哪兇幽宰郵遣皇怯脅“。竟然與衙役老爺廝打,這妥妥的砍頭啊。

向德寶厲聲道:“把屍體吊在樹上,誰敢收屍就殺了誰。”又轉頭看沈芊檸,皺眉道:“你就是心慈手軟,遇到刁民就直接殺了。”沈芊檸撫摸著被打腫了的臉,心中想到的不是那個百姓死得可惜,竟然因為幾句口角就沒了性命,而是無比的憤怒,若是她是男子,這個男人敢與衙役動手嗎?絕不可能!

沈芊檸抽出刀子,走向另一個嘲笑她諷刺她的百姓,那個百姓臉色大變,想要逃走,可看看四周的衙役握著刀柄,逃無可逃,襯芄蛟詰厴嫌昧Φ目耐罰骸把靡劾弦,小人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沈芊檸舉起了刀子,想了想,終於收回了刀子,撿起落在地上的棍子,對著那個男子一連數棍,那男子吃疼慘叫,卻依然跪著,根本不敢動彈。

沈芊檸打了幾十下,終於停手,看著周圍的百姓厲聲道:“還有誰想找死嗎?”

周圍的百姓諂媚的笑著:“誰敢違逆衙役老爺的言語誰就是該死。”“衙役老爺叫我們做事都是為了我們好。”“那幾個賤人就是該死。”“大家夥兒加把勁,爭取今日就把這條街的排水溝挖好了。”“再來個人,和我一起把這條巷子裏的糞便和垃圾清理幹凈了!”

沈芊檸看著一群百姓用從來沒有見過的幹勁努力的幹活,心中不但沒有得意,秤幸煌蚍值姆吲,怪不得其餘衙役的進度比她快,怪不得胡問靜時不時殺人!這個世道不是穿上了官服就讓人懼怕的。

她渾身忽然開始顫抖,自己是不是道心失守要成魔了?

……

呂文成蘇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沈芊檸打得兇狠,其實力氣小,又不懂的廝打,他看似受了重傷,其實並不嚴重,大夫說騁臥床休養十餘日就不會有大礙。呂家的人松了口氣,不幸中的大幸啊。

幾個家人輪番的勸說或埋怨著呂文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對方雖然呈歉黽婢,但是如今仗著胡問靜的兇名,你何必與她硬碰硬?”

“你是雞蛋,她是石頭,你何苦雞蛋碰石頭?”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家的希望,將來要做大官的,為何要與這小小的衙役計較?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將來做了大官,一個手指就捏死了這種小衙役了。”

“韓信尚有胯下之辱,你比韓信如何?打掃糞便比胯下之辱如何?”

呂文成聽著一群家人的言語,呈敲著腦袋冷笑著,這些家人郴崛八忍耐,怪他不該得罪了衙役,就沒有一個站出來為他抱不平,為他報仇的嗎?

他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家人。通過這件事他算是看清家人了,這些家人都是無能之輩,或者都晨悸親潘們自己的利益,指望著他當官之後跟著雞犬升天,卻沒有想過為他付出什麽。

呂文成心中憤怒無比,這次的屈辱必須由他自己找回來!

呂家的眾人走出了呂文成的房間,又走出了老遠,這才有人說道:“文成年少氣盛,受一些挫折也是好的。”另一個人叮囑著道:“文成受了傷,要多吃些羊肉滋補。”“聽說鴿子肉對傷口的愈合有好處。”“還要多吃些肉骨頭。”“不要心疼錢,這個時候先把文成的身體養好了。”“我房中還有幾十文錢,且先拿去用了。”“我也有百十文錢。”

眾人嘆息著,全家節衣縮食供養呂文成讀書,指望著他當大官,呈欽飧鱸竿撐掠行┟烀!

數日後。

一個酒樓之中,呂文成與一個一身富貴衣衫的男子相對而坐。

那富貴男子淡淡的道:“你找我何事?”

呂文成將心中的鄙夷盡數隱藏了起來,道:“於德順,你死到臨頭了,你還不知道嗎?”他知道自己應該客客氣氣的稱呼對方一聲“於老爺”的,但是他怎麽也做不到,這個於德順也配稱“老爺”?是啊,這個於德順有些家業,比呂家富裕多了,於德順在江陵城中有百多處房產,在城外有1500畝田地,以家產論,於德順妥妥的是個鄉紳,絕對當得起“老爺”二字,可是,呂文成或者江陵城中的門閥子弟絕對不會用“老爺”稱呼於德順的,士農工商都不靠的於德順就是一個痞子頭,也配稱“老爺”?註1

於德順冷冷的看著呂文成,這類門閥子弟看不起他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其實並不覺得錯了,門閥子弟當然比他高貴,但他同時也看不起門閥子弟,窮到這副模樣了又有什麽可以嘚瑟的?

他淡淡的道:“我為什麽死到臨頭了?”

呂文成冷哼一聲,指著酒樓外的長街,大聲的道:“睜開你的狗眼看仔細了!這幹凈的街上少了什麽?”

於德順根本不用看,他知道街上少了什麽,少了滿街的糞便和垃圾啊。這可是他發財的物什!

是的,這滿街的糞便就是於德順發財的物什。

於德順就是這江陵城最大的“糞霸”。

江陵城經過朝廷幾次遷移人口,又經歷了數次動亂,這人口呈O虜壞絞萬了,與巔峰期不能比。這近十萬人口每日除了吃飯,還要拉屎撒尿啊。這臭烘烘的惡心的屎尿怎麽處理?

城裏人惡心又嫌棄的糞便在莊稼人的眼中就是寶貝,沒有糞便怎麽肥田,沒有肥沃的土地怎麽豐收?莊稼人是絕不會浪費自家的糞便的,可這莊稼人有幾個,這需要施肥的田地又有多少?僅僅靠自家人的糞便肥田是絕對不夠的,莊稼人便把眼光落在了城裏人的糞便上。

城裏人不要糞便,莊稼人需要糞便,還有比這個更完美的天作之合嗎?莊稼人跑去城裏掏糞簡直就是雙贏。

可物以稀為貴,莊稼人看中了糞便,自然有人就開始把糞便當做了生意,催生了

“糞霸”這個通俗又易懂的新名詞。

每個城市都會有一個或者幾個糞霸通過向農村出售糞便獲得巨利,然後養了打手,壟斷了整個城市的掏糞,所有農村的人不得自行進入城市掏糞,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而城市中的糞便劃片區出售,誰想要包幹某一片區的糞便就要給“糞霸”銀錢,“糞霸”每日什麽事情都不用幹,坐收這包幹費用就能過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於德順就是這江陵城的“糞霸”。

此刻,於德順默默地打量著呂文成,糞便事關他的錢財,他比呂文成更早的發現了街上的變化。他盯著呂文成,老實說,呂文成對“糞霸”的錢財來源無知極了,呂文成竟然以為街上的糞便少了會影響他的收入?真是可笑。任何一個掏糞工都不會多看街上的糞便一眼。花了大量的時間到處找糞便能夠有多少斤?每日遵循固定的時間和路線,輕輕地敲門,“倒夜香”,然後就有人顛顛的跑出來,或者將滿滿的一桶“夜香”倒入了木桶中,或者帶著“夜香工”去院子裏的旱廁掏糞,這豈不是又輕松又方便又有效率?何苦費時費力的在街上撿糞便呢。

可是,於德順依然感覺到了這衙門清潔城市帶來的壓力。衙門中有風聲透出來,這清潔街道呈塹諞徊劍第二步多半就要規範這“夜香工”的行為了,那散發著惡臭,沒有蓋子的木桶是絕對不允許了,那些會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走一路流一地的破爛木桶必須修補。而那些專門去各家各戶掏旱糞的竹簍子更加的不行了,必須換成木桶,還要帶蓋子。

外人或者以為這呈且恍┬∈慮椋“夜香工”舉手之勞而已,但站在於德順的角度卻能夠感覺到這是衙門的觸手伸向了自己的地盤。

若是今日縱容了衙門管理“夜香工”的木桶或竹簍子,明日衙門會不會管“夜香工”的包幹區,後日會不會斷了糞霸的財路?

於德順深深的感受到了羞辱,對,是羞辱。這江陵在太陽底下歸荊州刺史管,這月亮之下就歸他於德順管!胡問靜是陽光之下的土皇帝,而他於德順就是來自黑暗之中的夜香王!胡問靜能夠從平民成了荊州刺史,那不代表胡問靜比他能幹或強大,那呈嗆問靜命好,他於德順同樣從一無所有變成了有1500畝良田100套房子的“鄉賢”,若是他於德順能夠與胡問靜處於同一個城市認識同一批人,他保證比胡問靜混得更好!

但於德順不是魯莽之輩,他也是從無數次爾虞我詐拳頭棍棒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才有了今日的成就的。為什麽無數與他一起壟斷夜香生意的人已經消失在了夜香界,唯有他登上了江陵城的巔峰?那是因為於德順懂得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比如眼前的落魄門閥子弟呂文成。

於德順認真的,帶著一萬分的恭敬的,誠惶誠恐的給呂文成滿上就是,卑微的道:“呂公子何以教我?”

呂文成大笑,很是滿意於德順的恭敬,一個掏糞頭子流氓痞子就該對他恭恭敬敬。他的眼中閃著精光,道:“本公子有妙計絕殺胡問靜!”

……

正午時分,數百個渾身冒著黑氣的青壯男子出現在長街的一側。

街上的人立刻感覺到了壓力,急忙避開,有的進入了兩邊的店鋪,有人急忙回轉。

某個店鋪的掌櫃驚愕的看著一群百姓驚慌的躲進了鋪子,急忙問道:“發生了什麽事?”一群百姓也不知道啊,呈墻兇牛骸壩惺百個青壯男子堵住了路口。”

掌櫃臉色鐵青,大聲的叫著:“快關閉店門!快上門板!”

夥計一邊跑過去關門,一邊問道:“掌櫃,那些是什麽人?”

掌櫃怒道:“老子管他是什麽人,老子騁店裏不出事!”

躲進店裏的百姓用力點頭,管他們是什麽人,騁自己不惹上麻煩就好。

長街之上所有的店鋪和百姓都是這麽想的,劈裏啪啦的關門聲中,長街瞬間空空蕩蕩的,唯有那數百堵住了街道的青壯男子。

一個男子大聲的道:“一,二,三!”

那數百青壯男子同時在腦袋上紮白色的布條,然後掏出了家夥,神情悲壯,儀容端肅,右手拿著掏糞勺,背後背著竹簍,目光平視前方。

那領頭的男子大聲的叫:“我等組成糞業工會,建立行業自律,清潔城市,造福百姓,請勿幹涉我等的生計!”註2

兩邊店鋪之中的百姓破口大罵:“嚇死人啊!”還以為是哪個門閥拉了一群死士想要屠城了,沒想到就是一群掏糞工啊。

有人大罵著:“看老子打死了這些掏糞工!”就要去卸下門板。

街上,數百青壯掏糞工齊聲大喊:“我等組成糞業工會,建立行業自律,清潔城市,造福百姓,請勿幹涉我等的生計!”

那要去卸下門板的人立馬將門板重新掛好,擠到了店鋪的最裏面,規規矩矩的站好,一聲不吭。

長街之上,數百青壯掏糞工一齊邁步,沿著長街走向衙門的方向。

前方一些來不及收拾的小攤子擋住了糞業工會的去路,領頭的男子毫不猶豫的揮手:“今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立刻有青壯掏糞工將那些攤子掀翻在地,踩上幾十腳,將那些攤子上的貨物踩得稀爛。有攤販想要理論,但看到那幾百人青壯掏糞工殺氣騰騰,立刻就軟了,老老實實的抱頭縮在角落。

店鋪之中有人慶幸極了,若不是反應敏捷躲在了店鋪之中,撐麓絲嘆突岜徽廡┨頭喙ご蛩懶恕

有人冷笑著:“那幾個攤販真是蠢貨,要錢不要命,結果人財兩失。”其餘人點頭,面對數百個暴徒十有八九要丟了性命的,哪有躲在這店鋪之中安全,還能看熱鬧呢。

幾十個青壯掏糞工越眾而出,沖向兩邊的店鋪。躲在門板之後通過縫隙張望的眾人大驚失色,該死的,是要零元購還是要放火?

某個店鋪之中的百姓驚恐的大叫:“好漢!不要動手!不要動手!”

另一個店鋪中的掌櫃拼命的叫:“快挪動桌子擋住大門!”店鋪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忙腳亂的擡桌子拉凳子,拼命的堵住大門。有人虔誠的跪下:“救苦救難觀音菩薩在上,信徒李翠花虔誠祈禱……”其餘人瞅了那李翠花一眼,飛快的跪下:“觀那個菩薩在上,我現在就是信徒了,你一定要保佑我啊,你若是不保佑我,我捉鬼都不放過你!”

幾十個青壯掏糞工獰笑著伸手入竹簍,然後取出一個黑黑的物什,用力的抹在了門板之上,然後迅速離開去了下一個店鋪,又是將一個黑黑的物什抹在門板之上,如此重覆。

店鋪內眾人看著那幾十個獰笑的青壯掏糞工離開,心怦怦的跳,觀音菩薩顯靈了?

至於那門板上塗抹的黑色物什是什麽東西,騁聞著那熟悉的臭氣就清清楚楚。

數百青壯掏糞工再次集合在一起,神情肅穆,作風嚴謹,宛如軍隊。

那領頭的男子大聲的叫:“人人都要拉屎,拉屎不分貴賤!”

數百青壯掏糞工呼應大叫:“人人都要拉屎,拉屎不分貴賤!”聲音悲壯,難道貴人就不拉屎了?難道貴人拉得屎就是香的?

那領頭的男子繼續大叫:“吃飯就要拉屎,自古誰人不拉屎?”數百青壯掏糞工大聲叫著,自豪無比,這是真理啊!不服來辯!

那領頭的男子揮舞手臂,神情悲壯悲憤悲愴,大聲的叫著:“有屎不拉憋死人,出了人命誰負責?”數百青壯掏糞工奮力吼叫,別看不起屎尿屁,憋屎憋尿是要憋出人命的,事關人命自然是重要無比的事情,必須嚴肅對待。

那領頭的男子淒厲的大叫:“堅決反對屎簍換屎桶!堅決反對屎桶加蓋!做人不能忘本,數千年的傳統不能改變!”

數百青壯掏糞工悲憤極了,舉起手中的掏糞勺,齊聲怒吼:“堅決反對屎簍換屎桶!堅決反對屎桶加蓋!做人不能忘本,數千年的傳統不能改變!”老祖宗傳下來的屎簍子就是沒有蓋子的,就是一個簡單的竹簍子,憑什麽要換成木桶還要加上蓋子?老祖宗這麽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後輩小子不懂就不要亂修改老祖宗的規矩,老祖宗吃過的鹽拉過的屎比你吃過的飯還要多,糞簍子是寶貴的人文遺產,不容褻瀆!

那領頭的男子振臂高呼:“維護華夏傳統人人有責,頭可斷,血可流,糞簍子不能變!”數百青壯掏糞工聲嘶力竭的吼叫,說出了心聲啊,華夏數千年的傳統怎麽可以改變,他們是在維護華夏的傳統!

數百青壯掏糞工的深情呼喚聲傳遍了整個江陵城,無數衙役從四面八方趕到了長街之前,攔住了一群掏糞工。

領頭的男子一看衙役趕到,立馬轉身,道:“大家都排好了隊,我們是有序的抗議游行,不是零元購,不要搗亂社會秩序。”數百青壯掏糞工規規矩矩的站好,統一服裝,統一裝備,統一行動,統一口號,紀律嚴明。

向德寶、沈芊檸等人對視了一眼,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麽處理。

允許士子公車上書,難道就不允許掏糞工走路上書了?一群樸實的、來自社會最底層的、幹著城市最臟最臭的夥計的可憐百姓就不配發出自己的聲音?

向德寶沈芊檸等人做不出這種事情。

但眼前的這些掏糞工怎麽看都是有組織的鬧事。向德寶掃了一眼街上被踢翻踩爛的物品,陰沈著臉,道:“這些人打爛了街上的……”

那領頭的男子大聲的道:“我們打爛了攤子,我們願意賠錢!”伸手入懷取出一個錢袋用力的搖晃,銅錢的聲音清脆悅耳。

縮在角落的攤販們立刻精神了。

那領頭的男子一邊招呼著攤販們過來拿錢,一邊下令道:“把這條街收拾幹凈!”

數百個青壯掏糞工瞬間沖向長街各處,掏出幹凈的抹布,將抹在各個店鋪大門上的黑色物什盡數擦幹凈,哪怕是落在了地上也堅決的收拾掉,絕不留下一絲的骯臟。

那領頭的男子淡定的賠錢,甚至任由那些攤販們漫天要價,一點點討價還價的意思都沒有。他賠清了款項,對著向德寶

微笑,現在還有什麽理由抓他們?

向德寶鐵青了臉,沒想到遇到刺頭了。

那領頭的男子轉身招呼數百青壯掏糞工,大聲的道:“糞業工會的兄弟們,亮出我們的口號!”

數百青壯掏糞工刷出一面面旗幟,高高舉起,用力揮舞。

一青壯掏糞工用力揮舞一面白底黑字的旗幟:“掏糞有三寶,草鞋竹簍掏糞勺!”

某一青壯掏糞工用力揮舞一面紅底白字旗幟:“人人為我拉屎,我為人人掏糞。”

某一青壯掏糞工兩呈只游枇矯嫘∑溜模骸白媧工具是文明之寶”,“拋棄文明就是拋棄良心!”

某一青壯掏糞工解開衣衫,內衣上寫著:“三百年江陵城,五千年掏糞勺!”

有數個青壯掏糞工拉出長長的擋住街道的橫幅:“大秦用竹簍掏糞勺,大漢用竹簍掏糞勺,為什麽大縉不能用竹簍掏糞勺!”

有數個青壯掏糞工每人舉了一面小旗幟,旗幟上文字各個不同,連在一起卻是:“官商勾結壟斷糞業坑害百姓利益!”

那領頭的男子大聲的道:“文明抗議,為民請命!”

數百個青壯掏糞工一齊呼喊:“文明抗議,為民請命!”而後一齊前進,每走十幾步就大聲的呼喚一條條口號。

長街的一座酒樓二樓,於德順和呂文成憑欄而望,嘴角露出了冷笑。於德順對著呂文成舉杯:“呂公子果然才高八鬥,學富五車。”

呂文成淡淡的笑:“胡問靜不過是鄉野丫頭。呂某對付她易如反掌。”

呂文成仔細的研究了胡問靜在荊州的所作所為,發現一個詭異的現實,胡問靜似乎是個守規矩的人,很願意與百姓講法律。雖然這個法律未必是百姓認可的法律,但是胡問靜是樂意在沒有受害者沒有發生傷害事件之前,與百姓就某些事情進行講法律的。

農場、芋頭稅、嚴格禁止殺嬰、兒子稅、兒童喪葬稅等等看似蠻不講理不合法,但其實以胡問靜的地位和職務而言卻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在頒布新的地方的法令,呈欽廡┓令不是百姓樂意接受的法令而已。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個喜歡講法的刺史老爺的手下會怎麽樣呢?

呂文成認為荊州的所有官員和衙役都會講法和守法。

那麽,騁數百掏糞工沒有任何的違法行為,單純的喊口號上書衙門,眼前的衙役們又能怎麽辦呢?

呂文成看著一群衙役面對講規矩講道理的掏糞工們手足無措,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道:“胡問靜是朝廷官員,她的所有行為都必須在朝廷法律允許的範圍內行事。”

“胡問靜為什麽殺戮門閥而沒有受到朝廷處罰?因為胡問靜是荊州刺史,那些門閥敢對荊州刺史下手那就是造反,胡問靜殺戮門閥的行為合理合法。”

“若呂某所料沒錯,這些衙役襯芑伊鍃鐧淖嚦,因為這些掏糞工的行為完全不違法。”

呂文成很是遺憾,以他呂文成可以出將入相的才能對付幾個小衙役,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於德順舉起酒杯再次敬酒:“呂公子當世人傑也!”若是能夠這麽簡單地就達成目的,那就實在是太好了。

呂文成舉起酒杯,道:“飲”

“來人,把這些人統統抓了,誰敢反抗就地格殺。”長街上有人大聲的下令。

呂文成手一顫,酒杯中的酒水盡數灑了,失聲驚呼:“什麽!”

於德順死死的盯著呂文成,不是說衙門會守規矩嗎?

長街上,向德寶的命令餘聲未息。他冷笑了,真是迂腐了,衙役抓人要什麽理由?抓回去先打一頓,審問出誰是背後主事人,然後就抓人。

一群衙役大聲的應著,拔出了腰刀,獰笑著走向那數百個掏糞工,對方人多又怎麽樣,誰敢反抗誰就是造反,分分鐘被朝廷大軍砍成幾百截。

數百青壯掏糞工驚恐的看著衙役們逼近,卻不敢反抗。他們呈搶春凹婦淇諍哦已,又不是什麽大罪,沒道理與衙役廝殺。

呂文成在酒樓上渾身發抖,趴在欄桿上的大聲的叫:“你們不能抓他們!他們沒有犯法!”

向德寶笑了,原來這就是主謀。

沈芊檸皺眉,這個主謀為什麽腦袋上裹著這麽多繃帶?是要遮住臉嗎?她沒空仔細考慮,招呼了幾個衙役走向酒樓,先拿下了再說。

呂文成渾身發抖,於德順眼中精光四射,以為我夜香王是吃素的?

一個女聲大聲的道:“且慢!”

眾人轉頭,臣街口一支車隊中下來了一個女子,身上嶄新的五品官服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向德寶一怔,這個女官是誰?他恭敬的問道:“請問閣下是?”

那女子笑了,負手而立,一縷陽光打在她的臉上,臣粉面紅唇,眼波流轉,微微一動,金釵微墜,發絲飄蕩,端的是美得不可方物。

車隊中數百人齊聲大叫:“這是大縉齊王殿下唯一佩服的至善之人、大縉司徒衛瓘公開指定的智囊謀士、美貌與智慧並重,才能和賢德共存的大縉第一美女、宜都國太守蘇小花!”

鑼鼓激烈的敲響,數面旗幟豎立了起來,迎風招展,旗幟上一排排的金色大字:“大縉齊王殿下唯一佩服的至善之人”,“大縉司徒衛瓘公開指定的智囊謀士……

向德寶呆呆的看著那蘇小花,為什麽他似乎看到了胡問靜?

蘇小花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慢慢的,柔和的對向德寶說道:“本官是宜都國太守蘇小花,路經江陵城,正好見了這件事的始末,不知道他們有什麽錯,你們憑什麽抓人?”這次真是湊巧了,這些人不是她安排的,但是正因為與她無關,純粹是巧合,所以更顯得她義正言辭。

她的臉色溫柔平和,可言語卻咄咄逼人:“所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難道百姓就不能說出自己的心聲?”

“難道我等為天子鎮守四方不該了解百姓的真實需求?”

“難道為人民服務就是用嘴說的嗎?”

蘇小花的眼中慢慢的流淌下了晶瑩剔透的淚水:“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世上還有比百姓更加重要的東西嗎?”

向德寶轉頭看沈芊檸,真糟糕,遇到一個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沈芊檸也沒辦法,人家的道理太正了,不太好反擊,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詭辯的餘地,但是人家是五品官,她們呈切±簦若是惹毛了對方很容易被對方以官職壓死的。

向德寶消息的看四周,胡老大怎麽還沒到?不會又和小問竹在玩耍吧?

長街上一些百姓眼看沒事了,打開門出來,驚訝的看著那蘇小花,議論紛紛。

有人道:“這就是本朝第一美女?”那一連串的名字實在是太長了,這大縉第一美女的名字卻意外的好記。

有人看著幾面旗幟,喃喃的道:“至善之人、智囊謀士……”看那蘇小花的模樣和言行果然很是善良啊。

蘇小花的車隊之中的不斷有華服貴公子貴女下了馬車,慢慢的走到了蘇小花身後,傲然看著四周的百姓和衙役。

某個貴公子淡淡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荊州也是講王法的。”

某個貴女對著向德寶等人抿嘴微笑道:“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公門之中好修行,正是此理。”

向德寶和沈芊檸等人面對五品官蘇小花毫無還手餘地,襯芄ЧЬ淳吹牡潰骸笆恰!被郵殖吠耍必須盡快告訴胡老大出了個大縉第一美女,至於這數百青壯掏糞工根本算不了什麽,抓不住無足輕重。

數百青壯掏糞工見衙役撤退,大聲的歡呼:“贏了!我們贏了!正義必勝!”“掏糞不能沒有竹簍掏糞勺!”“我們守護了老祖宗的文化!”

那領隊的男子反應極快,帶著數百人一齊跪下,大聲的道:“多謝蘇太守仗義執言!”“青天大老爺啊!”“果然是至善之人!”

蘇小花矜持的點頭,然後轉身上了馬車,毫不停留的出了江陵直奔宜都國。司馬攸和衛瓘指望她分了胡問靜的“名”和“勢”,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價值就是針對胡問靜,但是今日既然已經漂漂亮亮的贏了第一局,她何必留下來承擔與胡問靜正面對抗第二局的風險?開門紅不好嗎?

蘇小花微笑著,轉頭看其餘蘇家子弟,那些蘇家子弟心領神會,必須大肆宣傳今日之事,而且必須稍微修改,比如把那幾個衙役替代成了胡問靜。

“宜都國太守蘇小花完勝荊州刺史胡問靜。”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能夠揚名和打擊胡問靜的了。

長街之中,酒樓之上,呂文成癱倒在地,大汗淋漓,連呼僥幸,這次雖然估錯了衙役們的反應,但是總算順利收場。

於德順微笑著扯著呂文成,道:“有呂公子在,這胡問靜定然會鎩羽而歸。”他心中其實對呂文成充滿了鄙夷,這個呂文成就是沒有經歷過風雨的花朵,根本成不了大事。

但是呂文成的落魄門閥子弟的身份對他還有用。

於德順下了酒樓,對幾個心腹手下道:“進行下一步。”

他早就知道僅僅靠游行不可能讓胡問靜投降,他必須正面對抗胡問靜,讓胡問靜知道這月光之下的江陵是屬於他的。他就是這黑夜之中的夜香王!

當日起,一連三日,江陵城中沒有出現過一個掏糞工。好多人家馬桶爆滿,襯苧亟智愕梗江陵城頓時臭氣熏天。

胡問靜收到掏糞工罷工的消息後驚訝得呆住了,這“糞霸”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難道有深不可測的後手?為什麽就是看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ps:註1.本章節於德順是1949年真實存在的人物。行業、家產都是事實。

註2.1935年北平,掏糞工組成糞業工會、游行示威,反對糞桶加蓋,糞簍子改成糞桶。歷史真是有趣,什麽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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